罗川
如果能给六年前的我一个忠告,我会告诉自己:对公司有掌控力的自由,才是最重要的
【《中国企业家》】文 | 本刊记者 秦姗 编辑 | 张刚 摄影 | 邓攀
2012年,罗川会度过他第43个生日。人生第42个年头时,他加入了一家创业企业—应用汇,出任CEO。算起来,这是他第四次出征。
自古名将如美人,不许人间见白头。对于之前大小有过成功历史的人,四十岁再创业,对失败的恐惧远大于个愣头青,不久前,再次创业小米科技的互联网老人雷军对此已经有过透彻说明。
而且,罗川第四次的征程被外界看来是个多少有点尴尬的事儿:罗川去应用汇,怎么看都像“一尊大佛进了小庙”,这个互联网江湖上名号响当当的人物,之前辗转的都是微软、新闻集团和中国移动这样的巨头公司。又或者,他的创业,怎么也应该选一个更好的方向,而不是在“红海”里和一众年少轻狂的年轻人厮杀。
位于中关村海龙大厦9层的应用汇,墙上贴着诸如“他强任他强,清风拂山岗,他横由他横,明月照大江”的字体大小不一、凌乱其实又有秩序的字。据说这也是罗川的意思。
现在的罗川,比之前稍胖,白头发比之前几次见面时更多,似乎也该修剪了。他天生少白头,之前露面都会有意修饰,而且有登山、打高尔夫的爱好,同时也能锻炼身体,但如今他一天得工作12个小时,累到下班都不想说话的地步,这方面在意的自然少了。
一个小城少年,读名牌大学,进知名外企,然后一路晋升到区域高管。罗川一直被认为是个勤奋正统、循规蹈矩的好学生、好青年、好人才。他1994年清华毕业进入微软,从市场推广人员做起,一直到项目经理等职务;2003年负责筹建MSN中国,MSN之后成为本土即时通讯工具市场排名第二的产品,仅次于QQ。之后的2007年和2008年,他分别加入MySpace(新闻集团)和139移动互联(中国移动),如果没有后两者接连受挫,他可能仍是一个明星职业经理人,聚光但不耀眼。但国外的互联网公司在中国的现实已经否定了这种可能性,周韶宁、周鸿祎、谢文都是例证。到最后他职业道路上唯一的可选项只有自主创业,此时,他深刻反思过,读《史蒂夫·乔布斯传》,并学着禅修。
他说,创业让他第一次找到心灵的充分自由。这是一个四十岁男人的心理重建史。且看他的自述—
大公司悖论
2008年,中国移动开始找我,希望我能加入创建中国移动的互联网公司139移动互联。我当然知道这种大公司可能有公司政治,但有两件事儿打动我:第一,当时任139移动互联CEO的是叶兵,他说,我知道和你说别的也没用,你知道国企的决策机制,我给你看公司党组的会议纪要。当时5月和7月中国移动专门就成立这家公司开会讨论,而且会议纪要里还谈到新浪模式等等。我想一个国企党组会议这样重视,这个企业至少是真想走出这一步,真走成功了,得多厉害!第二,当时的副总裁鲁向东找我谈,他是个有能力、有思想而且敢干的人,不管现在对他的调查结果怎么样,我个人都非常尊重他。他给我谈了很多事情表明移动的决心。中国移动的光环也多少有作用。
还有一点,我一直想做可信赖的网络。我总结MySpace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。社交网络的核心是可信任,不论是通过兴趣或者社交关系。你想手机号码得是多大的通道啊!
不过,我想的太简单了。互联网业务不是孤立的,数据部也做很多互联网业务,我们和数据部之间就得有竞争、有矛盾,那该不该支持你?我们真正做的时候就发现,通讯行为在层层保护之下,其它部门会说这是隐私问题。这更多的是各部门之间的利益纠葛。后来我们做了“爱联系”,实际就是今天的微信和米聊,也没有大发展。
我后来认真总结过大公司里头的创业。通常这种内部创业都是革命性的,可能对原来的模式有挑战,需要得到很多支持,人脉就很重要,所以内部创业的合适人选,最好是企业元老。
还有个问题是,创业要坚持住。但往往还没结果,决策层就会动摇和怀疑,内部创业没有话语权,想法就会被淹没。
很多人创业,都会想到大公司有资源,现在我明白资源是最不靠谱的事儿,是最容易扼杀创新的东西。如果我能给六年前的我忠告,我会告诉自己:自己对公司有掌控力的自由,才是最重要的。
现在微信和微博都还没有产生足够的商业模式支撑企业发展。但这两个企业都有好的领导人,尤其是腾讯的收入非常好,能给新业务成长足够的空间。新浪微博也已经分拆,这就解决了员工激励问题。当时微软MSN从零做起,做到相当的规模,我还和周鸿祎开过玩笑说:以现在的品牌、收入和用户规模,如果能够上市市值也不低。但它就是没有办法被剥离。
创业的初心
2011年,中国移动发展互联网业务的思路已经发生变化。139变成了单纯的支持单位,这不是我想要的。年初时我到创新工场找(李)开复聊天,开复就劝我出来创业。
我当然心里犹豫了很久。我已经42岁了,父母都得了癌症,两个小孩还小,加在一起还不到4岁,都需要照料。我的几个亲近朋友知道我有创业的想法,都觉得我疯掉了。我和太太商量,她当然会觉得很没有安全感,但最终还是相互妥协,我向她承诺在几年内达到一个怎样的目标,如果没有做到,我就回到一个更平稳的轨道上去。我希望能有5-8年时间吧。
我读《史蒂夫·乔布斯传》,看到他十几岁就到印度去寻找禅修大师,希望解决“我是谁,如何在天地间立足”这样的哲学命题时,受这本书影响,我开始更多的读禅修的书,最有感触的是《禅者的初心》:说你开始的时候空空如也,别把自己想象成完美的,你看到并接受自己的不完美,胸怀一切,学习一切,可以悟到万物的原初本性,最终你会向完美趋近。这不就是创业的过程吗?
我那时常想起外公。我老家本来在南京,后来外公带着家人逃难到了重庆合川。当时什么都没有,但是还有一大家人靠着他养活。他就一点一点地做,后来做成我们县城最大的米面加工厂。外公直到70岁还在工作,尽其所能自食其力。
其实,我对财富也没有什么过分的欲望。
一旦创业就会有很多未知,这是必然的。我的成长经历受两部电影影响很大。一部是高中时看的高仓健主演的《海峡》,主人公用30年时间修一条海底隧道,这直接让我决定大学时选择了土木工程专业,那时希望在哪个建筑上有自己的名字会很自豪。大学时看的另外一部电影《刺杀肯尼迪》,做记者的丈夫追查时受到威胁,他对妻子说:你看我们有三个可爱的孩子,有车有房子,可我还是觉得生活缺点什么。这片子现在来看教育色彩很浓,但对于一个十八九岁的人,还是很震撼。人在追求舒适生活之外,还得追求点什么,对我而言就是创造力吧。我希望未来的社会是靠创造力,而不是靠“拼爹”。有了孩子之后,我这种愿望就变得更强烈。
40多岁(创业),我觉得正合适。互联网并不纯粹是年轻人的天下,扎克伯格是很年轻,但是他身边的管理团队有很多经验丰富的老人,Google不也请施密特做了很长时间CEO吗?我个人认为,30多岁到45岁时的黄金年龄,能够带给一个创业团队的价值也是最大的。太年轻经验不足,年纪再大又体力不支。现在,我在微软学习到的营销、策划、研发团队管理等经验,都能为我们的团队所用。
我每天差不多工作12个小时,有时候回家累得都说不出话来,但是我觉得心灵充分自由,我应该早六年知道这个事儿—你的目标很明确,不用为怎么写PPT发愁,不用想怎么讨好老板。以前在移动,一天到晚都得琢磨PPT怎么写,写完改上几十遍,一个PPT如果没有100页就像你没做工作,那种痛苦要大于我没空打球的痛苦。
应用汇
我和团队没代沟。他们有个读书会,分享网络小说,编程技法或者一些流行话剧。我最近刚和他们学了一个词叫“耽美”(男同性恋漫画的代称)。我会跟他们学,或者相互学习,我会和他们讲伊利亚特的故事,讲希腊文明如何影响世界文明。他们都管我叫“川哥”,大家处得还不错。
但这不代表我们不会有激烈争执。争执主要有两个。
一个是公司文化。我刚来的时候定了制度,要求九点半上班,员工情绪反弹很强烈。他们要求实行工程师文化,这些大部分都是刚刚毕业的小孩,他们对于工程师文化的理解还很有限,仅仅看报道说有行政大厨、可以带着宠物上班,就把这理解成工程师文化,这不是很扯淡的事儿吗?实际上我的出发点是创业公司应该有大量时间聚在一起讨论。
另外一个是我希望约束大家的思路。应用汇必须明确两个思路,我们要对开发者服务,推荐应用并帮助其产生价值;同样也要帮用户找到所需的个性化需求。我认为,只有和这件事相关的创新才最重要,但是同学们(指员工)会有各种想法和创新。因为事物都普遍联系,任何一个创新可能都和这件事有关系,那么到底是强关系还是弱关系?怎么说服他们?里面有大量的冲突和博弈。
我不能用自己的资历压人,这些人会以为我把他们当小孩,就生分了。我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他们辩论。
坦白说,沟通所需的时间要超过我的预期。我每天要超过12小时工作,并且放弃了几乎所有个人爱好。但幸运的是,我发现和小孩的交流以及和团队的交流,很多方法都可以通用。
在去年加入这个团队,主要完成了融资。我对网络应用商店的未来形势做过很多思考。我记得在融资过程中,有家VC问我:你觉得你们团队是做渠道的吗?我反问了他一句:为什么做我们这种东西就一定是做渠道的?如果对方眼里只有一个固定的模式,这事也没什么好谈的,我觉得网络商店到最后一定要找个创新的模式才能成功。
在我看来,应用商店以后不是一个商店,它可能更重要的是一个媒体。它为不同的用户寻找不同的应用,也把不同的应用用不同的方式展示出来,但是否基于社交圈子或者以兴趣为图谱,我不知道。这种未知让人兴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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